郑直突然有了些许负罪感,然后,不出意外,太子开始找茬了“郑右谕的那篇《论文臣统兵优劣论》俺也读了,确实发人深省。只是俺有一点不懂,请右谕德为俺解惑。”
“臣自当竭尽全力。”如今已经是春坊官的郑直终于可以对太子用‘臣’这个称谓。
“按照右谕德所言,文臣统兵乃是本末倒置,利少弊多。那么武臣治理地方呢?”太子笑问郑直。
“酌情而定。”郑直的答案又出乎了太子预料,既没有按部就班的讲‘反之亦然’,也没有‘固执己见’。
“何解?”太子不动声色的询问。
“有些地方,需要用文臣流官,毕竟久沐天恩。有些地方,则不然。本朝故黔国公沐晟孙琮死后无嗣,从子沐昆袭爵。沐昆并非沐晟子孙,朝廷原本准备让他继承西平侯爵,而守臣争之。谓滇人知黔国公不知西平侯也,侯之恐为所轻。”郑直早就想要给樊家上点药,立刻讲了出来“何也?朝廷离不开黔国公。”
一旁的郑宽听的太阳穴直跳。这可是赤裸裸打脸内阁,乃至主上。毕竟事情虽然是内阁做的,可最后还是以弘治帝的名义发出的旨意。侄子,选边站,不是让你自个站在一边啊。
“那右谕德认为朝廷是不是离不开黔国公?”太子问了一句。
“臣只知道,之后朝廷依旧准沐昆袭公爵。”郑直何尝不懂他在玩火,奈何白石告诉他,唯一获得太子谅解的法子就是大胆讲,错了就错了。可以给人以鲁莽的印象,毕竟郑直年轻,却不能给人以心思缜密的感觉。
对此郑直是半信半疑的,可有了徐世华的案子后,倒是对白石讲的多了几分信任。当然,这已经不是郑直第一次听到有人暗示让他表现得‘再’鲁莽一些了。比如焦芳,张采。
太子皱皱眉头“诸位先生怎么看?”
全场却一片寂静。
太子颇为失望,继续问郑直“那,再请问右谕德。有些勋贵位极人臣,与国同休,为什么还要侵夺军户,民户财产。”
郑直一愣,对方所问一定有所本,这又是谁吃饱了撑的乱嚼舌头?他全无准备,想了又想,只回了一句“天下乃是陛下之天下。”
之后不管太子揪着这个问题怎么问,郑直来来回回就这一句。他也不想破坏好不容易给太子树立的‘莽夫’形象,奈何这事太大了。不讲旁的,直隶境内,光是他侵占的卫所军田就足足八万顷。若是‘文武之争’这种国之大事,郑直可以毫不犹豫的揭别人的短。可这明明是‘与民争利’,自曝其短,他能讲出这么一句,已经是忠臣了。
可太子依旧不满。
早课之后,太子入乾清宫向弘治帝问安,不由讲起早课这事。
弘治帝初时也认为郑直又耍滑头了。可是仔细琢磨,却明白了意思“郑右谕的意思是,这天下归根到底是咱老朱家的。勋戚有便宜就占,要求人家为国牺牲,根本强人所难。”
太子听了弘治帝解释,顿时觉得气愤又感觉怀疑“父皇,那些勋贵果真这样想吗?”
“这要太子自个去想,去看。”弘治帝避而不答。
待太子告退后,弘治帝开始盘算郑直此举的深意。能讲出评价黔国公那番话,证明郑直还是在横冲直撞。可是后边郑直就勋贵侵占军屯讲的这一番话,又不像是莽撞之言。
那么后边的这些话对方是有感而发还是听谁讲过?郑宽?
弘治帝扭头对李荣道“去把东厂送来的三不牙行招由给太子送过去。”
弘治帝这次的批复很快,中午下值前,经历司就收到了准郑直会同庶吉士严嵩,段炅,刘寓生,程敬考究祖宗成法,评议《诸司职掌》与《大明会典》优劣。于是下午众人就纷纷忙活开了。
按照郑直昨日的承诺,这回并不是掀了内阁;可同样的还要让弘治帝满意。于是郑直做主,着重评议《诸司职掌》与《大明会典》中,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职责差异。
这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弘治帝先让翰林院论文臣统兵优劣,又让郑直等人评议《诸司职掌》和《大明会典》优劣,归根到底也就是要在文、武上边找茬。郑直就算得罪人,也只能是沿着这条思路去腾转挪移。若是他吃饱了撑的,去评议两部典籍其他衙门权责的异同,只怕会自讨没趣。
刚下值,郑直就从朱千户那里得到消息,徐光祚要见他。郑直有些意外,毕竟对方进去这么久了,始终没有动静,咋冷不丁就要见面呢?不过可以看出,北镇抚司大不如前。要晓得,如今南镇抚司狱都只能是带话,根本无法领人进去。
只是郑直也不是傻子,哪能人家招之则来挥之即去。他总得想法子打听一下,对方为何如此,然后再做定夺。
“成国公府勋卫朱麟前个儿夜里去过诏狱,今个儿是英国公嫡孙张仑还有保国公府勋卫朱岳。”很快朱千户就带回了让郑直感兴趣的消息。
因为准备用三不牙行账本逼着几位国公府娶十三姐,所以这些人最近的行踪也就被郑直掌握。很显然,徐光祚不是单单针对郑直。可为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