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犹豫了片刻,抬起了筷箸。
她其实是累的,又饿又累,且一整日提心吊胆,原先是怕柴渊救的人不是蒙晔,待见到是蒙晔又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独自回城的路上虽然高兴,但当喜悦落幕,对于前路茫茫未知的忧愁又重现浮了上来。
坐在这郡守府里,虽然面前的人很不受她待见,但能稍稍放松些,至少她不用担心会有歹人突然杀进来。
赵璟这会儿知情识趣,知道鱼郦不愿意跟他说话,也不聒噪,只默默坐在一边为她布菜,一整顿饭下来,他自己倒没吃几口。
蜡烛烧得噼啪爆响,烛纱上影络摇曳。
赵璟逼着鱼郦喝了一盏燕窝粥后,便将筷箸放下,道:“相里舟派人给我递了帖子。”
鱼郦原本因为饱食而哈欠连连,闻言一凛,立即清醒过来。
赵璟流露出几分鄙薄不屑:“这个小人,他以为我是顺王,请求通过我上谒官家。说他无意与大魏为敌,只想划蜀而治,若我能答应,他愿奉上所有我忌惮的前蜀遗臣的首级,只求我能册封他为蜀王。”
“蜀王?”鱼郦连连冷笑:“他也配!”
赵璟抬眸瞧她,目中有锋锐,强调也变得怪异:“是,他自是不配,蜀王在蜀郡不仅仅是王爵,还是一个神话,是所有人心中的神话,也包括你。”
鱼郦咬紧下唇,恨意凛然:“这等首鼠两端的小人,你不会真信了他吧?”
赵璟轻勾唇角:“如今大魏江山稳固,四海九州尽在我掌控之中,我何须跟这么一个宵小之辈做交易?只是他说愿意奉上所有我所忌惮的前周遗臣的首级,这倒是值得考量,毕竟那些人各个骁勇,若要真刀真枪地擒拿,只怕要折我不少大魏将士。”
鱼郦气结:“如此卑劣,你就不怕天下诟病?”
赵璟笑了:“为何要诟病我?我是大魏天子,受大魏百万雄师拥戴臣服,我尽全力减少伤亡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何错?这是天子本分,世人只会诟病那卖主求荣的奸佞相里舟。”
鱼郦心中恨意滔天,恨不得立即杀上邑峰要了相里舟的狗命。
可是她不能。
且不说邑峰上守卫森严,冲动之下定是有去无回。就算成功杀了他,也只是成全他为国捐躯的名声,到时候周军必义愤滔天,非要与魏军决一死战不可。
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是拉所有人去给相里舟陪葬了。
鱼郦握住龙剑,雕龙深陷于指腹。
赵璟平静道:“我对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所想之事本就是异想天开,大局非一人之力能扭转,而现在也不再是在云藻宫、垣县,涉及的不是几条人命,而是数万条,我既来了蜀郡,便不会空手而归。”
他胸藏丘壑,冷酷而镇定,仿佛负袖之间便可定山河。
却不知山河之下要埋多少白骨。
鱼郦蓦地抬头:“我不会放弃的。”
赵璟挑眉,见她清皎的面上满是坚决,她前倾身体,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既来了蜀郡,也不会空手而归。官家眼中的蝼蚁,我每一只都要救。”
她霍得转身要离去,赵璟追上她,握住她的手,压下反抗将她揽入怀,轻声说:“窈窈,不要逞强了,我很担心你。”
鱼郦挣脱不得,生意微哽:“我求你,不要再让我死一回。”
这话像是一柄利刃直插入赵璟的胸膛,勾起了他最深重的恐惧,他略微失神,鱼郦遽然将他推开,转身就走。
赵璟望着她,目光怔怔出神,直到她走入沉酽夜色,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鱼郦刚出了郡守府,没走几步,便有一辆马车停在她身侧。
车夫道:“奉主上之令送娘子回去。”
鱼郦固执地前行,那辆就跟在她身后,跟了她一条街,她转身上了马车。
赌这些气做什么?能省一点力是一点力,省下来的力气用来对付相里舟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