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那抹熟悉又陌生的雪白身影走出来,厉声质问:“魔尊这些年从未有过出格之举,魔界亦从动荡转为平定。你们扪心自问,他是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还是你们——咄咄逼人!?”
少女讥讽的神色比寻常时候生动太多,沈宴淮看着,心中滋味百般杂陈。他亦怔然,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也叫起了他“魔尊”。
然而,宗门修士的回答则理直气壮得多:“仙与魔,本就不能两立!他沈宴淮叛出仙门,就该按门规处置!何况还成了魔头,更是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刚刚回归平静的魔界再次动乱,那些宗门有备而来,竟隐隐占了优势,被屠于剑下的魔修数不胜数。他的小鹤虽善疗愈,但纵使再努力再拼命,也无法弥补这个窟窿,甚至自己也筋疲力竭了。
沈宴淮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在频繁的围攻下,魔界已经有太多地方化作了荒芜废墟,眼见摇摇欲坠。仙门得意自满,试图举全体之力给他最后一击。
他早已防备着这些人的动作,却还是没能及时避开暗处的突袭。
一道光亮势如破竹,飞箭一般射向他的心脏。
沈宴淮心有所感,却无力避开,那番情景下,竟萌生出几分接纳命运的消沉来。
或许这便是他的命运罢……
直到他看见那抹雪白的影子挡在他的面前,而后骤然倒下。
雪白裙裳上的鲜红蔓延得无比之快,他接住那绵软的身体,连带着自己的双眼也被染红了。
“……”他张嘴,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顺着少女唇角流淌,一直没入衣襟里。
少女看向他,漆黑如星的眼睛明亮不已,其中蕴含的光亮与信赖让他觉得滚烫。她用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力度却渐渐消退着。
“活下去。”这是他的小鹤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那双眸子迅速失去了光泽,身体也渐渐没了温度,少女最终变成一只失去气息的鹤。沈宴淮的心底泛起好似撕裂一般的疼痛,表情却怔怔地,仿佛没有了知觉。
过往的回忆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直以来束缚着他的执念骤然破碎,荒唐可笑至极。
他好像错失了太多身边的珍贵之物,只因太过寻常便觉得理所当然,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悔之晚矣。
已经太晚了……
众多修士惊愕地看着原本死气沉沉的魔尊骤然爆发出惊人的戾气,那双浅色的眼瞳泛着幽幽的暗光,其中嗜血之意令人胆寒。
“我本不想用这个。”他语气温柔地说,“不如说,从来都没想过。”
沈宴淮跪在地上,目光不肯从怀中冰冷的身躯上分开一刻,他的衣袍被血污沾染了大片,却不显半分狼狈。
他修炼的功法,最终招式与魔界紧密相连,威势巨大,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之术。
怎么会有一个魔修发明出这种招式?沈宴淮从来都不明白,但这一刻,他明白了。
魔界坍塌,生灵陨灭,沈宴淮看着那些人脸上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笑了一笑,惋惜地抱紧了怀中的鹤。
他还是食言了。没能像小鹤说的那样活下去……
直到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锅里的鱼已经蒸好了,沈宴淮用筷子插了一下试试够不够软烂,最后将切好的葱姜摆在鱼身上。
他的小鹤向来不喜欢葱姜,曾经他都会一一挑出来,但现在,他只是个不知道她喜好的新主人,不是吗?
沈宴淮挥挥手,让手下离开这里,自己则端着碗朝院子走去。
既然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怎么可能会冥顽不灵,继续上一世的错误。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小鹤不像上次那样主动跟着他了。
沈宴淮想起第一日上山时,好像躲他躲得迫不及待的仙鹤,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对方一定也回来了,小鹤总是傻傻的,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他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小习惯。
或许是对他失望了,又或许是太害怕死去,他相信对方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但……他想证明给她看,这次一定会不一样。
沈宴淮把盛鱼的碗放到院内的石桌上,用另一只碗扣住保住热气。在小鹤愿意与他亲近之前,他决定暂且维持这种平静,免得吓坏了她。
平静的生活实在太宝贵……而且,他有信心,能让小鹤重新愿意与他亲近。
沈宴淮弯了弯唇角,朝墙角竹篱笆的方向看了一眼。
平日无事能逗逗鹤,不也很难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