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世醒的掀帘下车打断了。
他们自然也不识得杨世醒,但到底是在国公府当差的,见过世面,只看一旁骑着骏马的六名护卫就明白了对方身份不凡,更不要说他通身带着的气派。
甫一得到谷雨的提点,便即拜倒叩首,行礼参见,在大门内守着的仆役听见动静也都悚然而惊,跟着一起跪地。
早在得知杨世醒会和自己一起回府拜见长辈时,阮问颖就预想到了会有这么一个结果,但在亲眼看见、亲身经历这番场面时,她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几分无奈。
有的时候,她真的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说他自矜自重吧,他上至徐、裴二公,中至伴读官员,下至农户之女,都可以谈笑自若,没有半点架子,一点不拘泥于双方的身份。
说他平易近人吧,他又很少有不分尊卑的时候,除了对她以外,就没见免过谁的礼。
好比此行,她试图劝他隐瞒身份,毕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是去外祖家一趟,何必大张旗鼓地上门?也免得惹来麻烦。
但对方就是不以为然:“我是去上门做客,不是做贼,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我很见不得人吗?”
“自然不是。”她耐心解释,“只是——你身份这般尊贵,贸贸然去我家里,必定会兴师动众,到时候闹出的动静大了,你……不会觉得麻烦吗?”
“会吗?外祖母管家有方,你家里的下人想必都很训练有素,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又如何?”
自然不会如何。
阮问颖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仆役,以及急忙忙往二门内奔走报信的小厮,在心里无奈地想,只是会动静大点、折腾点而已。
好在济襄侯夫人和阮淑晗于今晨回了侯府看望儿媳,府里只剩下真定大长公主与卧病在床的世子夫人,大长公主上了年纪,且是长辈,不需出来相迎,情势倒也不算特别的忙乱。
阮问颖不欲让杨世醒看轻自己,在众人起身后端出管家时的派头,三言两语压住府中仆役,点出一行人在前引路,其余人等全都退避一旁,各回本位,然后领着他穿廊而过,去往正厅。
真定大长公主早已得了信,在厅堂里等着,见到杨世醒,脸上便起了笑纹,安坐在上首,受了他和阮问颖的见礼。
“好孩子,快起来。”她迈着有些迟缓的步伐下榻,亲自拉了杨世醒起来,又虚扶了阮问颖一把,神情慈祥又欣慰。
接着,她细细打量杨世醒的眉眼,含着几分无法参透的情绪,似有感慨地喃喃道:“你和你父皇长得真像,和你母后也有几分相像,真是——”
她陡然顿住,旋即接口:“……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杨世醒笑道:“孙儿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长相自然与他们相似。”他的态度在恭敬里略带着一点亲近,格外合宜。
大长公主很是受用,亲切笑开:“这是自然。瞧我,方才都说了什么胡话,可真是老糊涂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阮问颖道:“外祖母何来此说?您分明身体康健,眼清目明,精神好得很。”
大长公主笑容更甚,连连点头:“好,好,你可比你母后要贴心多了……”
她把两人带到榻边,在她身旁一左一右地坐下,瞧了这边、又看那边,目光充满怀念。
“想当年你母后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你父皇就曾来府里寻过她。也是像你们现在这般,在这间厅堂里,我坐在中间,他们分坐两头。我今日见着你们啊,就好像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不过你比你父皇要强,你父皇当年纵使来得勤快,也难得你母后的一张笑脸,不像你能哄得住我这个孙女,每每提到你都娇羞万分。”
“先前我还有些担心,颖丫头性子内敛,有什么话只会闷在心里,不会放到明面上,难讨你的欢喜。如今,见着你二人模样,我这心里总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
她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笑意绵绵地祝愿:“祖母希望你们能像现在这般,长长久久地好下去。”
熟悉的温热自掌心处传来,阮问颖悄悄抬眸看了眼对面的杨世醒,发现他也在看着她,脸上就是一热。
他们不是头一回牵手了,亦有过许多比这更为亲密的举动,但在长辈的面前这样做,她的心里也还是难免会生出几分害羞。
这也是她从前不愿意杨世醒来府里拜访的原因,大长公主对他们的撮合之心彰明较著,他一旦来访,势必会出现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