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的人在烟火气里长大,最常闻的烟火,是佐料与食材相融的炊菜味儿。
这厢珍馐阁,桌上放着一盅麦粥,一瓯枣锢,三碟冻姜豉,一盏炸鱼。没了热腾腾的蒸气,满桌凉食,总叫人觉着食欲消减。
卓旸别扭地坐到浮云卿右边,半个身子几欲要探出阁楼。似是觉着一勺一勺地喝粥太过扭捏,干脆直接捧起瓷碗,喝粥如临大敌。
浮云卿小口抿着粥,一面觉着观摩卓旸吃饭,霎是有趣。
“就算身子是铁铸成的,吃饭也得细嚼慢咽。俗话说,慢工出细活。”说着朝卓旸挑起蛾眉,“细嚼慢咽,活到九十九。”
说罢还扭头朝敬亭颐示意,“敬先生,我说的对罢?”
敬亭颐笑着点头,捋起宽大的衣袖,把放在枣锢旁的一碟酱轻轻端在浮云卿手边。
“这是臣酿的酸酱。炸物油腻,蘸酱解油,也能开胃。早膳是一日餐食中最重要的一顿,可得吃好。”
被他这话一点,浮云卿才后知后觉地睐起这碟暗红的酱。
“什么时候酿的呀。先生刚来,就忙着操劳府里的事,真是辛苦。”
敬亭颐说小事而已,余光睃着吃昧的卓旸,面上笑意更深。
“尝尝罢。”
夹着炸鱼的筷著刚探进酱碟,浮云卿便听见卓旸“嘁”了声。
浮云卿不甘示弱,有意无意地哼出声。
鱼块在碟里滚半圈,裹满酱汁。金灿灿的鱼块披盖一层红衣,霎时就像玳筵席面上的美味一样。
意料之中的酸,却不过分,细品满是甜的余味。
“嗳,怎么还骗我呢。分明是酸甜口的,先生还要把‘甜’字隐去。”
然而一块下去后又是一块,酱汁果真开了胃。以小赚大,把公主的食欲给捧了起来,就连严厉的禅婆子,望见浮云卿两颊鼓鼓的模样,都忍俊不禁。
“甜是要细细品尝的,能轻易得到的,那就不算甜。”
瞧瞧,这漂亮话,这漂亮事。
浮云卿甚是受用。明明只是寻常话,可她还是品出几分夸赞的味道。再抬眸瞧卓旸时,神色更是意气飞扬。
她用眼神示意卓旸,“瞧瞧人家,再看看你。”
末了搵帕时,被敬亭颐笑了句“调皮”,挑战的心火才熄了几分。
离席后,卓旸又想了个折磨人的法子——挡在浮云卿身前唱喏,义正严辞地表态,要趁着寒食休沐,赶紧把日后的功课备好。
不仅是读书背书叫浮云卿头大,跑圈扎马步更令她发愁。
卓旸好似看透她的心事般,缠着不叫人走。偏偏那时敬亭颐被禅婆子拦在珍馐阁,浮云卿怕婆子为难人,也怕自个儿被眼前的煞神为难。
进退两难,索性提起衣裙,可怜地示弱。
想及便倏地往卓旸身前凑,青葱玉指试探地戳了戳他交叉的手,指腹稍稍用力,卓旸的虎口便凹下一个弧度。
浮云卿飞快地戳了下,一眨眼的事,分明没多做停留,可指腹传来的触感却似干火蔓延般,滚烫,炙热。
往常就是在一群女使怀里滚来滚去,也没见她们的体温像这触感一样烧得惊人。
转念一想,卓旸是武将。武将么,在她想象里,身子应当都是火炉,自带熄不灭的火种。
“卓先生,方才我说的事,你可以再想想嘛。”她向来是能屈能伸的料,眼下被踩到尾巴,嚣张气焰散得比呲花烟火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