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得到允许,时不时跑去医馆,偶尔还会跟着老郎中们去山上采药,这会倒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可做不做什么大家闺秀,说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不是皇宫里的十六公主,不用再守那些规矩,也不会再有人管束她,她如今只是楚慕,只想做自己愿意与想做的事。
这样便很好了。
来到鄞州,见识着这里的山水与人家,楚慕每一日都过得很满足,她喜欢鄞州,喜欢着这里的人,这里的长廊与竹林,街巷边参天的古树,石桥涓涓流水,还有雨天时那一把把稳动的油纸伞,更有他人口中,她不曾见识过的阿娘。楚慕喜欢着这里的一切。
舅母每月都会去灵松寺上香,愿保佑一家人平安顺遂,楚慕到殷家后,每次都会跟着一起去,她所求不多,只愿心中所爱之人,能如愿以偿,一生无恙。表姐瞧见了,便会偷偷凑过来,问楚慕是不是在求姻缘?还说这里求姻缘一点也不灵,得去月老庙才管用。
楚慕闻言,只是一笑置之。
之后她便很少出门了,也不出去玩,只在家专心学医,偶尔写上一两封书信,也是收起来谁也不给看。
她在鄞州,看着树叶一点点变黄,看着秋慢慢离去,转眼便到了冬。鄞州的雪与北边那边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凛冽的寒风与鹅毛般的大雪,也不会冻得人直打颤,这里的雪反而似春雨般细细绵绵,如白色的细沙,手轻轻一碰便融化了,雪打在人脸上,可疼了呢。
偶尔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那棵漆黑光秃的玉兰树,楚慕就会想,想着等明年开春的时候,阿始会不会突然就回来了?
想着,楚慕又发起了呆。
或许会,或许不会。
可无论他来不来,她都在这。
…………
十方楼共有十门,上五门掌管密报,收集各区各地的消息,下五门掌管暗杀,专为楼里接手杀人买卖,每一任门主都是能者居之,在这里,想成人上人,必手沾鲜血。
门生反杀门主,门主之间互相残杀,皆是再平常不过了。九门如今群龙无首,门下之人争斗不断,周始回到十方楼的第一件事,便是接手了九门与四门,如今算是,除去他自己的六门与张子澄的十门,他已顺利拿下了十方楼四个派系。
自周始回到十方楼之后,大楼主便不曾露过一次面,如人间蒸发般,除了她手底下养的那群爱咬人的狗,时不时出来叫几声,便没有一点动作了。
这不禁让周始觉得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夜深月明,亭外大雪纷纷扬扬,静悄悄地飘向远方,温好的酒香醇醉人,张子澄将酒壶从沸水里捞出,自己先痛快地饮了一口,才悠悠说道:“不错不错,就是这味!”
“喝不死你。”周始白他一眼,从他手里抢回了酒壶。张子澄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敛去几分笑:“半年过去了,除去三门与大楼主那边,其他的门主要么就是愿意站在我们这边,要么就是死了,现下局势明朗,咱们应该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话是如此,可周始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放下酒壶,微微抿着唇,眉梢轻抬一下:“你觉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张子澄反问:“顺利还不好吗?”
“不是不好。”周始摇头:“我本以为,回来之后会经历一番恶战,大楼主等人亦不会放过我,可不曾想,才半年之久,大半个十方楼便尽在我手了,不仅如此,大楼主还没有一点要打压我的意思,反而像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掌权,故意什么都不做,明明她就在十方楼里。苏无霜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周始全然猜不透她的心思。
一开始张子澄也奇怪过,但如今他们已大权在握,走到这步,再多的担忧也是无用。他宽慰周始道:“别多想了,大楼主她一直龟缩在听潮阁,这半年来不曾踏出过一步,她手底下的人就算想动也不能动,有我盯着他们,你大可放心。”
周始微叹:“但愿如此吧。”
张子澄笑了笑,满身轻松:“无需多久,咱们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等离开十方楼,你想去做什么?”
大雪天极难看到月亮,今日的月色却格外澄亮,周始仰头望天,一动不动道:“我还用问吗?自然是回鄞州。”
“你呢?”
闻言,张子澄想了好一阵,他自幼便在十方楼里,没有家,也不知家在哪里,更没有什么所谓的亲人,在外漂泊数年,他始终看得很淡,可若十方楼没了,他会去哪呢?
好半响,张子澄才缓缓说道:“从前只觉烟花柳巷好,人多热闹。上回去了你们鄞州,我发现那地还不错,小桥流水,姑娘也美,吴侬软语,一声哥哥叫得我骨头都要酥了!哎呀呀这会想想都不行了!所以我决定了,我也要和你去鄞州。”
周始:“………”他就不该问。
张子澄见状,瞪周始一眼:“怎么,你还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