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里地风铃轻响,一阵一阵撩拨离云彻的心弦,离云彻抬眼看向面前的姜肆,嘴唇嚅嗫了良久,也不知作何回应,两个人的一呼一吸在这个时间里都是同频的,她能够感受得到,可这令离云彻根本无所适从,她自然也是贪恋一份温暖,可这温暖太过炽热,反而让她如火烧一般,野火燎原之后便是寸草不生,她慢慢地推开姜肆,平静地叙述道:“殿下厚爱,青娘不敢。”
“这才是你的真心吗?”姜肆的手紧紧地握住离云彻的双手,一阵暖意袭来,原身身子不好,又落过水,比常人的温度还要冷些,离云彻不敢看姜肆的眼睛,她已经能够想到姜肆那样一双眼睛多么令人目眩神迷,她怕那些话说出口,从此就被困在这个围墙砌成的东宫里了。
“从你利用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清楚,不应对棋子动情。”离云彻眼神淡然,回身坐回桌子旁,语气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就像阐述一个他们二人都明白的事实道理。
“你如此恨我,之前种种,也都是在骗我。”姜肆没有看向她,反而是自言自语一般,柔和的月光又一次隐入无边黑暗之中,卧房里的烛光忽暗忽明,离云彻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姜肆的身边站定,才瞧见他那冷如冰霜的脸上仿佛有那么几丝悲伤是留给她的,离云彻不禁嘲笑自己的心软是多么地可笑,眼底地最后一抹情意被她悄然掩盖,朱唇轻启:“我从蓟州之时,也曾失态过,吐露过,你可有一时当真?”
姜肆眼神中的悲伤此时转化为一种不可言说的愤怒,一双桃花眼从未沾染过如此怒气,黑夜中眼角那颗朱砂痣显得更加妖冶妩媚,离云彻从未见姜肆的感情也能如此丰富,与他平日清冷的影响大相径庭,可姜肆自己又浑然不知他已经深深陷入了离云彻所编织的陷阱之中,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可离云彻这句话打消了他的所有念头。
“明明是你自己,在骗自己。”
离云彻说完这句话,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抬眼看向姜肆,这段感情上面,她是绝对的胜利者,而姜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可她完全看不到姜肆脸上有任何的沮丧与无奈,他眼神有些迷离,薄唇边带着一丝苦笑。
离云彻似乎能够明白姜肆的不解,但她没办法破这个局,她不能告诉姜肆事情的真相,如果告诉姜肆自己终有一天要回到离国,姜肆又会如何,她不敢想。
事情就在这里打了一个死结,让这两个系铃人来回试探也无能为力。
两人无言半晌,周围只是隐隐约约地传来促织一阵一阵的高鸣,所有的细微的声音都在这静谧的夜间显得尤为刺耳,离云彻能够听见姜肆的有力的心跳逐渐向自己靠近,那股龙涎香的气味盈满她整个鼻腔。
姜肆伸手将离云彻整个环抱在怀,轻轻地在她为耳畔低语:“那日你病得很重,我好怕再一次失去你,我想上天本就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让我能够重新遇到你,但我却没有好好珍惜,那真是罪大恶极。是我害你陷入东宫的泥沼,所以那天我发誓,等你病好,我会好好的弥补你,不在乎朝堂中的各种上疏弹劾与流言蜚语。可这些天宫里的人我无论如何拒绝不得,可我想着你病好了,我要来看看你。”
离云彻有些意外地听着姜肆这般真情流露的自我剖白,心下一股暖流流过,流进她贫瘠干枯的心田,她没想到过自己的意外会给姜肆带来如此大的冲击,正因为如此更不敢想象他知道真相那一刻的所作所为,所有的一切早就在命运中暗暗交织,也许就在她们两个去世的那一天,也许更早。。。
离云彻靠在姜肆的胸膛之上,更能够感受这颗真诚的心这般剧烈的跳动,如此鲜活的生命在拥抱着她,温暖着她。可姜肆很快便松开了她,离云彻顿时有些失落,但很快恢复了那张胜利者的面孔,没有流露出来任何情绪。
姜肆神情有些迷离,眼神中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让离云彻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她继续往后退了几步,可姜肆却反常地拉起来她的手,用几乎呢喃的语气,缓缓开口:“但今天晚上我才明白,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你,甚至连一瞬间都没有。从始至终,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一个人。”
离云彻眼神颇为震惊,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有多说一句,索性扭开了脸,姜肆看着这样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来将离云彻的脸摆正,姜肆的手突然变得好冷,抚摸在离云彻的脸上犹如冰一般的触感,她本能地想要逃开,却被抓得更紧,离云彻被迫与姜肆直视,她看着姜肆那原本应该温润多情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冷酷,如同鹰隼一般,也更像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过短短时日,太子之位就让他有如此成长。
他幽幽开口,语气犹如昆仑山上千年不化的雪,那般的冰冷刺骨:
“阮青,你连骗我都不愿意。”
姜肆在说完话的一瞬间手臂脱力而落,离云彻才得以放松,她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此时的姜肆如此的脆弱不堪,和刚才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他的心里还有那种对爱意的渴望,可离云彻的心底的渴望早就被赵德炀那横贯身体的一剑击碎了,融化成了她的鲜血,喷涌而出。
她悄然转身,不想回头看向那个颓然的姜肆,可离云彻迟疑了,她无数次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姜肆是如何对阮青的她忘不掉,可她毕竟不是阮青,她只是来到她身体里的一个宿主,但她却能够切实的体验的那种痛苦,那种种的无奈与心酸,又何尝与她不同?
离云彻试图闭上眼睛忘掉今晚发生的一切,只要闭着眼睛向前走,向前走,走到床边,就能把这一切都忘了,也许一觉醒来,父王,母后和阿洵都会回到她身边,离国王宫还是那样美轮美奂,没有丝毫没有大火烧过的痕迹,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
离云彻摸着黑闭着眼走回床边,她似乎听到了姜肆衣角摩擦的声音,听见他走到外殿,甚至于出了芜蘅殿的大门,离云彻仿佛能想象姜肆离去的神情,是那般的决绝与冷酷,但离云彻现在只要回到床上就好,只要回到。。……
咚的一声,离云彻的右脚撞到了桌子腿上,她猛然睁开双眼,却看到桌上的火烛倾倒在桌子上,离云彻赶紧伸手去扶,却被蜡油烫到了手,急忙把手收了回来,却不小心将火烛碰到在地上。
那火焰燃烧了垂在地上的帷幔,赤色的火焰烧到帷幔上面,本来镶金边浅蓝色的帷幔霎时间变成一片黑色飞灰,闪耀着点点火星,在卧房里盘旋飞舞,离云彻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之间愣住了神。
这般赤色的火焰,也许同离宫的火焰一般,带走了那些愉快与不愉快的回忆。
这般景象,也许她的父王母后也经历过一次,这样什么都不想,看着面前的飞灰盘旋在空中,时而上升时而降落。
她此时此刻也好想好想回到离宫去,回到那些起码爱过她的人身边,她在火光之中似乎还看到了阮青,离云彻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嘴角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几个起夜的丫头看见远处冒出来一阵亮光,还颇有些疑惑,如此三更半夜的是那个院还这么灯火通明,定睛一看才发现一片火远远地就烧了起来,赶紧把芜蘅殿里掌事的青桔她们叫了起来,然后去打水去了,青桔一看到是卧房起火了,就紧张得不得了,偏要自己硬闯进去,褚云赶紧拦住了她,让山茶再去叫些人来,等着拿着水桶的人到了,给青桔身上猛泼了整整一桶才敢让她进去救人。
青桔赶紧跑进卧房里面,卧房里的火势不算特别大,只有帷幔一边和窗户纸上着了火,青桔见状赶紧把不省人事的阮青拖出来,阮青面色安详,让青桔吓了一跳,这表情她见得太熟了,和那日落水一般,都是这样安详。
青桔有些害怕地摇了摇阮青的手臂,一双眼睛哀求地望向了褚云,褚云紧闭双唇不敢出声,生怕自己情绪支撑不住,她试探性地开口:“良娣?”
阮青没有反应。
青桔这下子是真的怕了,她语气都有些哽咽,抱着阮青就哭了起来:“良娣你这又是何苦啊,如今整个东宫都是您的,您又为何如此啊?”
“我哪有这么神。。。。咳咳。”离云彻被青桔晃得有些难受,又听见她在那边鬼哭狼嚎,只得开口回应道。
她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一阵鱼肚白,地平线上晨曦悄悄升起,她眯了眯眼睛。
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