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徐徐降下,从锋利眉骨到眼梢,男人深邃的五官逐一袒现,雨幕中像艺术镜头定格,他们视线相逢。
“上车。”
惯常所闻的祈使语气。谢仃无端想起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就已经高高在上。
与她云泥之别。
怎么多年过去更惹人生厌。谢仃神色不改,低头收起伞,坦然钻进车内。
前座是司机,职业素质良好,闻声也并未多看半眼,安静等待指示。
约莫是从公司回来,温珩昱西装挺括,只有外扣松散解开,晏然松弛,上位者特有的倨慢。
升起车窗,他淡声:“目的地。”
“滨山园陵。”
温珩昱递来一眼。
“我父母的忌日。”谢仃迎上他,笑笑,“怎么了?”
还挺冲。温珩昱抬眉,敛了目光,语调懒然地反问:“不去买束花?”
……
这人向来将分寸感与距离感把控得当,抛出这种尖锐问题,只会是有意为之。
“这就不用了。”谢仃闭了闭眼,神色未改,却不难听出几分咬牙,“我跟他们关系不熟。”
意料中的反应。温珩昱疏懈偏首,只稍作示意,司机便有所意会,将行车路线更改。
车内寂然静谧,冷腻的雨腥气远去,被清寒的松檀调取代,醇雅沉敛。
松懈少许,谢仃按了按额角,再转头时已经笑意如常,抱歉道:“刚才我语气不好,多有得罪。”
“雨天心情有些差。”她稍显无辜,“温先生素性沉稳,大概是体会不到,见谅。”
乍听像恭维,只有彼此心知肚明,话里是嘲弄。
一方调侃原生家庭,一方内涵人格缺陷,都讽刺得有来有往。温珩昱指尖轻叩,仍是闲庭信步,慢条斯理地应:“是体会不到,比情绪过剩好些。”
“满招损,谦受益。”谢仃莞尔,散漫回敬,“当心言多必失啊,温先生。”
显然意有所指。
温珩昱轻哂,漫不经心:“那我等着。”
几句交锋的间隙,园陵轮廓已经在雾霭中显现,车速渐缓,稳稳停在大门前。
不再多言,谢仃迈下车。她撑伞踏入磅礴雨幕,临走前微一侧首,对他弯起眉眼:“谢了,小叔。”
避开第三方,又换回亲昵称呼。
说完她便转身,并未在意回应,抬脚向园陵中走去。剪影淹入沉蓝雾色,很快被风雨遮蔽殆尽。
温珩昱淡然敛目,不再看。
墓园坐落在山坡,长阶漫漫,谢仃拾级而上,即使多年不至,也在满目簇拥的绿植中熟稔找到那块石碑。
价格摆在这,售后服务自然也周到。她拿起碑上的捧花,没什么情绪地打量少顷,放回原处。
死可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