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班,我的任务就是检查装载机各部零件是否有破损,如有要在交接班本上作好记录。交接双方签字。划清责任。要检查高压气管连接是否牢固。如果中途脱落,轻的是重新连接耽误工作时间。重的是高压气管象抬头的猛蛇一样,在扁窄的洞里一会高昂头部伤着人上半身。一会儿在地上乱窜,很容易横扫到你腿部。打得你生疼甚至受伤。另外还要拔出油针细察。看准机油是否缺少。如果少了要去找油壶注满。做完这些事就可以休息了。等掘进组放完炮。排完烟后开始装车出碴时才有事干。我出洞找出碴组的人看他们在那个地方休息。高元德轻轻叫我。在这儿呢!他在等我而一直没休息,我有点小感动。他只念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个子中等偏瘦。说话有点胆怯样子。少言寡语。别人嬉戏打闹时,他微笑着站在一边看。而自己从不掺和。
我俩是邻床,他特别关心我。每月发劳保用品时,只要我不在他都帮我领取,藏好。他没有暖瓶,我俩共用一个。从买来我只去打过一次开水。其余都是他在关照。我头疼病一患。他二话不说到保健站去帮我拿好药,把开水凉好递到我手里。如果开饭时我还没有醒,都是他帮我打好,扣在热水盆里温着。他看我时,总是一副娃娃似的笑容,那样单纯,憨憨的表情。我感觉他有点像哥哥一样的亲切。他太纯洁了。纯洁得像一泓清澈的水一样,一眼见底。他的心像玻璃做的那样透明。没有半点瘕疵夹在其中。更玩不来什么心思。我睡在他旁边犹如婴儿睡在摇篮里一样安稳。
晚上视线不好,看不见他们在哪个地方。只好顺着声音方向去辨别。发现他们在木料堆场休息。每人找一根大圆木躺下,仰面朝天在睡觉。在昏暗的月光下,他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就像海滩边躺着的海狍在休息一样。
“元德,你怎么还不抓紧休息呢,放完炮就没时间休息了。”
“我知道你快出来了。给你占了一个好位置,你可以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开装载机才有精神。”
我感动得眼泪快掉下来了。“以后你不要管我了,自个儿抓紧休息。不然会熬不住的呀!”他嗯了一声,各自躺下。他留给我一根一个人抱不住的粗圆木,上面刚好有个稍微平坦面子。我躺下感觉就像睡在床板上一样舒服。就像垫了垫子一样温暖。本来还想跟他说几句话,听见他轻轻鼾声。看来他也是困到极点了。只是为了我才忍住没睡,我望着他模糊的脸庞。好像哥哥的幻影与他重合了。我伸出双手,企图去捧他的脸。咚!我从树上滚到了地面。才清醒过来是一个幻觉。我默默地望着他,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有两天没见着莎莎了。心里老是挂着一件放心不下的忧愁。估计这会儿她睡得正香。她睡觉的表情一定很好玩。小时候她困很了时,歪着脑袋在课桌上唾觉,用一只手托着稚雅的脸庞,另一只手拿着铅笔,脸上一副安详地容颜,有时现出微笑,小嘴砸吧一下。估计是梦到好吃的啦。果然嘴角流出了口水。一副拳拳之心看着就好笑。
现在长大了,估计睡觉时还是那么憨萌可爱。不过肯定梦的内容不光是吃的了。她已是大人了。大人有大人的梦想。也许……。
我们虽然不能朝夕相处,但每周至少能见一面。有时还可以寻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拉拉手,说说心里话,感到无比的幸福。
有时又莫名的陡生惆怅,虽然经过千辛万苦走到了一起,而且照目前情况发展下去肯定是要结婚的。我俩都身处野外施工单位。首先给不了她一个像样的家。即使是她不计较,我将一辈子愧对她。她完全可以舒舒服服住在老家房子里。结婚后肯定要生孩子。由谁来带?孩子该上幼儿园,小学,中学。这个单位根本就没有这些设置。怎么办?
铁路建筑工人,说起来好像很好听,实际上就是一个吃大苦,耐大劳的苦差事。他们老工人自我解嘲说:远看象个要饭的,近看象个挖煤的。走近一看是个修路的。这个单位根本不适合女人待。
莎莎虽不是骄气的姑娘。根据她家条件,完全没有必要到铁路上来吃这个苦。难道为了我就一辈子苦到头吗?我于心何忍。有几次夜班休息时,我悄悄的从树丛中看见她头戴安全帽,身穿劳动布工作服,套一双不合脚的长统靴,吃力的推着运石头的架子车。我的心揪得生痛。眼眶湿润。负疚地逃跑了。
百分之七的男女搭配,光一个段就有一百多女工。那有那么多轻工作为她们安排。那些被调到医院,材料,生活管理部门的人。有的象杨大芳一样,是有某种特长被安排的。有的就是凭运气,凭长相,凭印象被安排的。我默默祝福老天保佑莎莎。但愿她早日脱离苦海,干上轻松一点的工作。
起来了,该我们上去了。组长张长生大声吼叫到。我实际上一分钟都没睡着。元德抹沙着眼晴问我睡得怎么一样。我说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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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可是最难熬的哟,你上半夜也没补上睡觉。一会开机器注意点啊!他关心地嘱咐我。
“哇噻!今天这一炮真厉害,石碴都快把顶封住了。伙计们,甩开膀子干吧!”组长兴奋地说。
我估计有二十多方。一方要装满满三斗车,平常一个班要出三十到四十多车碴,今天估计要五十多车才能运完。老虎吃野猪,必须大干一场。大家都兴奋地一辆接着一辆,把满载石碴的斗车推得飞快。装载机发出的怒吼声,斗车与铁轨撞击声,整个隧道里只听见轰隆隆的响声。这才是真正的“热火朝天促大干,朝气蓬勃抢三线。我为祖国献青春,争先恐后勇当先”。我把这个感想记在了马钧钧给我的笔记本上。也就是记录保尔那精彩名句的后面。作为我一步一个脚印的印证记录。我不希望自己成为说话的巨人。希望成为实现诺言的践行者。
我想用血汗之水,把笔记本一页一页续写下去。直到写满,在我功德圆满之后,再仔细一页一页回看,检验自己是不是一个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是否对得起为我塑造灵魂的父母,秋老师,谭校长,邓老师,徐老师,佟书记和一奶同胞的哥哥,是否对得起双桥三结义的兄弟……。
干了一个多小时后,刚开始那股干劲逐渐缓慢下来了。他们让我不要装得太满。有点吃不消了。我看大家开始体力不支了。每装一车碴后,用装载机倒档,将斗车快速倒推一把,直到风管不能再往后延伸为止。用惯力把斗车送一程,推车的可以借助惯性顺力往前推。省掉他们为重戴起步而付出的力量。
重车推走后,轻车速度也没先前节奏快了。他们一松懈,我紧张的情绪也开始松弛下来了。这一松驰马上困意就来了。在间隔的时候我扶住装载机打个盹,听见助手把斗车与装载机连接锣栓扦好,咔嗒一声,我发涩的眼睛才睁开。左手压下前进档,右手板下铲斗操纵杆。车斗与轨道平行时。加快前进档。用力插入碴堆,可以满满的铲起一斗石碴。一般三斗就可装满一土斗车。
班长和副班长有点急了。说是已经装了两个小时,才推出四十八车碴。看样子还有三分之一。估计要超时了。他俩一商量,运输组的人已经集体疲乏了。继续干下去肯定会影响进度。命令架梁组的人提前进洞,换下运输组的人下来休息。架梁备板时。让缓过劲的运输组人一起上。这样就可以不耽误准时交接班。今天是要放高产了。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备班组的人已经休息好了,一上来就嗷嗷直叫。我累得精疲力尽。勉强跟着节奏走。我希望有一个人来替我一会儿。可以缓解一下疲劳的身体。可是班长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只好强打起精神继续干。刚送完一车走后,准备把轨道两边的石碴拢到中间,到时候装起来快一些。左脚从踏板上滑下来,被装载机的前轮压过去,当时感到一阵钻心地疼痛。我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副班长眼疾手快,跑过来把我抱到一边,脱下长统胶靴一看,左脚脚背已经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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