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道:“那只是花钱的事儿,对商行来说,赚钱,才是正事。”
赵匡胤闻言不禁皱眉,心里头又是忍不住一阵阵的闹心。
商行这一点非常不好,因为这东西完全不在朝廷的官僚体系之内,所以商行跟他这个皇帝之间并没有常设的一个监管,一个上呈下达的手段,也就是除非他主动问,否则商行干什么谁儿如果不跟他汇报的话,他真的就是两眼一抹黑。
当然,他儿子是商行的股东,这背后一直是杜太后在帮衬着大孙子的,不过……
哎~
商行实在是太邪门了,特别特别邪门的那种,你看这里头的这些个股东,明明全是亲弟弟,亲儿子,结拜兄弟,亲妈,旧部,这明明怎么看都应该是咱的嫡系力量啊。
可包括赵德昭在内,商行的事儿,只要自己不主动去问,绝对没有人会主动跟自己说半个字,当然,他要是问了那肯定也不会有人跟他隐瞒,可他毕竟不可能天天主动去问吧?
这些股东,有意无意的,好像都在自觉的,保持着商行董事会的独立性,有意无意的不让自己这个当皇帝的插手其中,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对商行能做的好像也就是问问,甚至是想要安插几个自己人都会被软钉子给碰回来。
这感觉让他很不爽,或者说是很奇怪,因为商行真的是他自己家的产业,赵德昭手里的那一成股份本质上也是他的。
“三弟他又做了什么事了?”
“又买了许多铁矿,商行的冶铁工坊扩建了,而且他还拿出了改良工艺,光是预算就足足拿出来三十万贯,要建设一个极大的炉子来炼铁,听他说,明年这个时候,商行的钢铁和铸铁的产量至少会翻一番。”
赵匡胤皱眉:“不但要吃盐利,连铁利他都要吃么?哎~不过,他要这么多铁干什么?这么大的产量,他卖谁去?”
赵普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反正不是卖给枢密院。
朝廷明年虽然在扩军,对铠甲和武器的需求量很大,但其实原本场院的产量其实也是够用的,鬼知道他这是打算卖给谁,不过赵普却是相信,赵光美绝不会做赔钱的买卖。
就听赵普道:“秦王殿下能赚钱,也敢花钱,我相信,秦王殿下大规模的冶铁一定有他的打算也一定能够赚钱,只是……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冶铁呢?他其实是有办法在别处赚到更多的钱的,我总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故意的?什么意思?”
“冶铁,投入大,周期长,而且相对也更加敏感,不管多出来的铁他打算卖谁,现有的大部分产能终究还是要卖给枢密院,这价钱都是定死了的,还是以前的价,这在场院制的时候甚至根本就没给他们留什么利润,他就是成本降得再低,又能赚赚多少?他多出来的那些若是用于民用,顶多比卖给枢密院稍微高一些,难道还会高很多么?这不可能。”
“嗯?”赵匡胤闻言也反应过来了。
“难道说老三这次不赚钱?”
“不赚钱是不可能的,但肯定是赚得不多,对秦王殿下来说,没什么必要,不过商行本就不缴税赋,此次又扩建了这么多,冶铁这东西,臣是知道的,规模越大,相对每斤铁的成本就越低,商行这么一扩,这天下,恐怕至少有九成的铁坊,都要经营不下去了。”
赵匡胤这才恍然大悟,道:“私铁工坊都关了,这铁税,自然也就更收不上来了,是了,这才是三弟真正的目的,他……他是想彻底取代盐铁司?”
又一次,赵匡胤终于有点破防了,再这么下去,以后干脆我大宋的钱袋子全都交给你握着得了。
赵普倒是更冷静一些,道:“秦王殿下多次强调两税法早有弊端,而且商行的模式就是如此,只要商行还在,不止是盐铁酒,茶、糖、木、醋、酱,这些朝廷有专税的行业,或早或晚,都必将面对商行的挤压,而盐铁司……臣以为,取缔是早晚的事,朝廷,确实是应该要另辟财源了,我想,这可能本来也是秦王殿下的意思。”
赵匡胤闻言想了想,然后也不得不承认道:“他对两税法的不屑是由来已久的,早就想改,尤其是对盐铁司的这些专税,最是不满,看来,这正是他的劝谏啊,呵呵,如此一来,我就是想不同意都不行了。”
说着,赵匡胤情不自禁地就摇了摇头。
确实是三弟干得出来的事儿,即便是对自己这个大哥,依旧是如此的强横霸道,霸道至极啊。
真正的霸道绝不是动辄杀伐,至少在赵匡胤看来,杀人算个屁的本事,而是像赵光美这样,牵着文武百官的鼻子走,甚至是逼着赵匡胤按他的设想去走,却偏偏不杀一人,甚至是逼得所有人不情愿也得情愿。
说白了赵光美早就表示过要废专税么,他当然不可能马上答应,这不,赵光美稍施手段,这专税他不废也得废。
“若是彻底没了专税,朝廷,实物税倒是还好,可钱税,怕是就越来越紧张了,从哪去补这么大的窟窿去?”
赵普想了想道:“臣以为,其实商行的经营和缴税的模式,很有借鉴之处,朝廷不管商行的具体经营,只从利润中分三成,其实三成就已经不少了,朝廷更是因此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精力。”
赵匡胤苦笑:“我怎么可能会没想过?可别的商贾跟商行能是一样的么?说白了商行是咱们大宋的商行,商行赚的钱交给朝廷本质就是左手倒右手,所以才会如此配合,赚到多少,真的就老老实实上缴三成,而且三弟说过,每一个禁军将士其实本质上都是商行的小股东,所以商行的财务也必须完全公开,透明,甚至还建了督查组,事实上他还真有大量的精力都是用在这公开透明四个字上的。”
“至于说其他的商贾?若是要他们也按照利润来缴税,朝廷怎么可能切实的知道每个商贾到底赚多少钱呢?朝廷若真照此收税,怕是一文钱也收不上来,全天下的商贾都会是亏损的。”
赵普点头道:“是这样,可若是,朝廷提前收取他们的利润呢?”
“提前收?这是什么意思?”
“臣听说,自从殿下买下了樊楼之后,开封的十三家酒楼已经结成同盟,要共同进退对付樊楼了,或许,可以以此为例,让他们试试呢?臣听闻,齐王殿下似乎与这些酒楼都有接触,而且关系不错。”
“官家,商行涉足酒楼,最大的优势是他不用缴酒税,也就是不用买酒曲可以随意制酒,臣以为,不如就索性放开开封城的酒曲之税,索性让他们放开了买,而朝廷,则可以干脆将酒牌进行一个高价的售卖,将酒曲的钱,从酒牌里出,让那些商贾自行去抢购,这些酒牌。”
“如此,等过个几个月,咱们正式去卖酒牌的时候,自然也就能够算出,此法与原来相比相差多少,用了此法之后,背靠商行的樊楼是否依旧能够生以暴利?咱们也好有个比较,若是此法确实可行,则此法又是否可以推而广之,除酒曲之外,盐引、茶引等物,是否都可以以此次替代?若是能的话,或许,可解官家心头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