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祁钰梦中,正统帝北狩后,钱皇后就日夜悬念。瓦剌第一次勒索时,她就奉上了所有细软。日日烧香拜佛,哀哭不止。以至于哭瞎了眼,跪伤了腿。后来正统还朝,被幽于南宫,钱皇后也始终陪伴。夺门之变后,有臣子以钱皇后无子为由,试图改立太子生母周贵妃为皇后。正统,哦不,那个时候该叫天顺了。天顺帝大发雷霆,说自己皇后别无他人,唯钱氏。天顺八年,帝大渐,临死还嘱咐说后位素定呢。就怕周贵妃母凭子贵,抢了钱氏的皇太后位置。甚至薄情寡义如他,还在钱氏影响下追封了宣德胡皇后、废除了殉葬制。梦中后世里,不知道多少影视剧与文学作品中都反复着墨他们的绝美爱情呢。啧啧。朱祁钰对此不置可否,但国朝第一好弟弟得在兄长久未还家时,待他照顾好家眷。闻听消息后,他就命人往汪氏宫中传话。夫妻俩带了不少好物前去给孙太后请安,再看望钱氏,且将太医院里有些资历的太医悉数叫过去。是的。虽朱祁钰火线登基,还没来得及册封六宫。但朱祁镇那些妃嫔们,却是不好再居于东西六宫了。早在孙太后决定让朱祁钰即位前,朱祁镇的后宫就被转移到仁寿宫了。与东西六宫隔开,且与慈宁宫临近,方便孙太后照应。甫一见面,汪氏便先福身:“都怪妾身不周全,只忙着宫中琐事,忽略了长嫂。皇爷惊闻后便把妾身痛斥了一顿,又把太医院有点名号的太医悉数叫来了。”“还请皇嫂放开心怀,仔细将养,免皇兄身在虏廷还惦念宫中。”说起这个,别说钱氏了,连孙太后都止不住泪。她虽为娘家故,让出了后宫之权。但终究在宫中经营多年,哪能没有点自己的消息来源呢?早就知道也先溃败,被丧家犬似的追着。不惜将弓弦勒在祁镇脖子上,才勉强过紫荆关而去。闹到如此地步,她儿又身在虏廷,哪能落得什么好?被她们万般惦念的朱祁镇:……其实也还好。甭管他家弟弟是真手足情深,还是纯属作秀。总之,有他那么义正词严的警告在,刚吃过大亏的也先还真不敢危及他性命。牛羊奶照喝,烤羊照吃。还隔一段时间,就专门给他办一场宴。甚至还容许他随意走动,给他安排车代步。只要不逃,都万事好商量。当然也逃不出去。只是如今严冬,草木萧索。草原分外贫瘠,蔬果之类是别想了。燃料也很有限,帐篷还到底没有正经屋子保暖。寒风凛冽,漫天飞雪。呵气成霜间,冻得他辗转反侧。伯颜贴木儿无奈,只能给他多准备些皮子,还特许袁彬给他当人肉暖炉。为了让他睡个好觉,袁彬少不得把他快冻成冰块的脚揣在怀里捂着。四个月就被立为皇太子,九岁登基。记事儿起就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皇爷什么时候吃过这苦头啊?真·日思夜想,千盼万盼着回到京城。偏也先那厮不但死不放人,还专门杀人诛心。每每他弟朱祁钰有什么新举措,他都要亲自或者使人告知。比如战毕,弟弟论功行赏。封靖远伯王骥为靖远侯,武清伯石亨为武清侯,兵部尚书于谦加太子少保等。所有人等欣然从之,朝野无不夸新皇圣明。他这个旧皇帝的国之柱石们,一个个的呀,成了新皇的臂膀咯!不从那些啊,都被各种理由给弄死或者罢免了。“比如?”也先嗤笑,满脸‘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揶揄:“比如之前驻守大同的广宁伯刘安,就因为出城见上皇,孝敬了些银子。结果直接被捆去京城,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因拒不交代且口出不逊被打了五十个板子,直接就瘫了。啧啧,这对武将来说,简直比死还痛苦吧?还有那些上表求出征,迎回你这个上皇的藩王们,一个一个都被劝住了。”千言万语一句话:朱祁钰小儿根本就不想你回去!要不你回忆回忆,当初德胜门口,于谦那厮是不是明明看到你车驾了,还高喊为了大明社稷不必心有顾忌?约等于命诸将士向你开炮了啊!朱祁镇:……明知道这厮在故意挑拨,但仍气得火冒三丈。而且,他也隐隐焦灼。弟弟虽从无治国理政的经验,但实在知人善用。短短两月之间就收拾了土木之后的乱摊子,还成功拱卫京师,给瓦剌了个重创,赢得朝野一片赞誉。再耽搁下去,自己就算是顺利回京了,还能再如愿坐上皇位吗?祁钰他,真能依着前言,把皇位交还给他吗?他当过皇帝,知道皇权无上与美妙。所以越发不敢细想,只盼能尽快回到京中。然而,一梦数百年。清楚知道他回来后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儿的朱祁钰是绝不允许他提早回来的,如梦中那样在景泰元年就回都不行。为此,他还以身为随扈大臣,兵败之际不能拼死抵抗,反而抛下圣主只身逃回京为由把杨善给收监了。大赦天下都没赦他。而是直接罢黜他礼部侍郎的官职,籍没了家产。群臣求情,朱祁钰讽刺拉满:“自古以来只听说主辱臣死,哪有抛下君主自己去逃难的道理?亏皇兄把他从四品鸿胪寺卿擢升为礼部左侍郎……”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让群臣静默。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被跟杨善划上等号。任由他从三品大员重回白丁,还连一辈子积蓄都没了。让朝中重臣们都收起散漫,越发兢兢业业起来。就怕温柔帝王敛起笑容,三言两语间就让他们也变成了杨善第二。同样抛下正统帝跑回京城来的石亨更吓成鹌鹑,再不敢仰仗前功骄矜自傲。而是拼了老命地操练兵卒,争取再立新功。朱祁钰扶额,他真的不是杀鸡儆猴啊!而是梦里头,杨善那家伙过于八面玲珑,还对他那好皇兄万分忠心。硬是借着出使瓦剌之便,散尽家财,凭三寸不烂之舌将人给带回来了。搞得代宗特别被动。知道有这么一茬,他哪能不防患未然呢?